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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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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不識

率先發覺情況不對的是黑無常,他一把扯下白無常腰間的幡旗,一甩扔至上空,側身對逐雨和鳴珂喊道:“你們兩個快出去,他承載不了這些魂魄了!”

白無常被他這一喊唬得怔了一瞬,看著逐雨和鳴珂倉皇奔逃的身影,縱身飄至那幡旗旁,叉手念決,一個黑灰色的屏障隨著那銀鈴的響動慢慢籠罩了魘魔和他體內飛出的魂魄。

鬼魂們被圈在其中怎麽撞都逃不出去,一時間,屋內陳設被噴湧而出的鬼氣撞得東倒西歪,更顯荒涼淒慘。

逐雨和鳴珂已奔至門外,但屋內的森森鬼氣還是讓鳴珂寸步難行,他哆嗦著半跪下去,緊緊攥著心口的衣服,額上全是冷汗。

逐雨勾著鳴珂的胳膊欲將他扶起再走遠些,但僅是隔著衣物觸到他,那股滲人的寒意就攀上她的手臂,她想起醒來時見到的那重陣法,仿著記憶中那結印迅速在掌心畫下,擡手一揮便用青綠色的薄霧將他們兩人攏在其中。

多了一層分隔,陰寒的鬼氣對鳴珂的影響漸漸消去,他撐著膝蓋緩緩起身,看著逐雨站在他身前竭力維持著結界的背影。

那道背影與夢境中的情境重疊,他仿佛又看見了穿過逐雨身體的那柄利劍,那時的撕心裂肺之感再次襲上心頭,他驚恐萬狀地沖了過去:”不要!“

才抓住逐雨的胳膊,眼前青綠色的霧氣就消散殆盡,逐雨茫然地轉頭看向他,薄唇顫了顫:”怎……怎麽了?“

白無常好整以暇地收拾好幡旗,輕飄飄向他們飛來,陰陽怪氣地說著:“你這小子,又發什麽神經呢!”

黑白無常已收完鬼魂,魘魔仍在屋中的結界裏虛弱地躺著,鳴珂恍了一瞬,看著這在平常不過的景象,訕訕地收回手:“沒什麽,沒什麽!”

他話音才落,黑無常便奪過白無常手中的幡旗,扒開旗面上繪著的那只兇獸的嘴,一面向裏探頭看著,一面在那本紺色封皮的冊子上寫寫畫畫,其餘兩人一鬼見他手眼飛快,皆是看得屏氣凝神不敢出聲打攪。

未幾,黑無常合上冊子收了筆桿,緩了口氣,沈聲道:“還少了四五十只。”

白無常渾身一顫,猩紅的舌頭從口中伸出垂在地上,張牙舞爪地飛身奪起黑無常手上的冊子:“你說還差多少?我不信,肯定是你數錯了!給我眼一看!”

黑無常靈巧地躲著他,一手抵在他那張慘白的臉上,將他推出去一臂遠。

白無常還在叫囂著要看生死簿,黑無常已經卡著他的臉飄到鳴珂和逐雨身前,誠懇地問道:“你們可還願意再幫幫忙?”

見黑無常向逐雨鳴珂求助,白無常的雙手垂了下去,連脊背也佝僂了起來,像個怨鬼似的在兩人面前飄來飄去:“兩位小友,幫鬼幫到底,送鬼送到西,你們再幫我們一回好不好。我看,你們也沒什麽事要做嘛。”

逐雨猶豫地看了一眼鳴珂,正對上鳴珂擔憂地看向她的眼神,兩人的視線交匯了一瞬,又迅速分開,她看向黑無常道:“待我先將他送回去,再來幫你們。”

白無常嘿嘿一笑,一臉諂媚的收起長舌,湊到逐雨面前道:“剛才一路上都沒出事,或許你們修行之人的體質跟凡人不同呢,等你把他送回去再回來天都要亮了,那些個等著往生的鬼魂可受不了白日的陽氣,你若不肯幫忙,無異於是見死不救啊!”

逐雨思忖了片刻,還是想推脫,鳴珂卻道:“沒事的,剛才那麽多鬼魂跑出來,也沒有一個上了我的身,或許真的是我體質不一樣呢!還是先把那些逃出去的鬼魂抓回來更要緊,我會註意的。”

白無常看他答應了,搶過黑無常手中的招魂幡遞給逐雨,道:“這個給你們,抓鬼時,你們揚起招魂幡,對著那鬼魂喊出咒語,鈴鐺響了就能將鬼魂收入其中了,只是……”

“只是什麽?”逐雨接過招魂幡晃了晃,鈴鐺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黑無常飄了過來:“我們是鬼差,鬼魂都對我們言聽計從,讓他進去他就得進去,可是你們兩個,只有讓那鬼魂心甘情願跟著你們離開才行。”

鳴珂用手指輕輕碰著招魂幡下的銀鈴,問道:“啊?那要怎麽辦,跟鬼講道理?”

白無常繼續說著:“鬼魂進入忘川河之前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了,對前塵之事都已忘卻,雖然留戀人間,也不過是因著生前的執念而流連,要讓他們聽話不難的。”

逐雨收好招魂幡,點頭道:“嗯,我們知道了。”

黑無常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變出了一根長長的鐵鏈,他把鐵鏈的一段繞在手腕上,看了屋內困在結界中的魘魔,轉回頭對他們說道:“城南這裏你們去,剩下幾處我和老白去。老白,把你那份生死簿借給他們。”

白無常應了聲,把逐雨鳴珂兩人喚到一邊悄悄附耳將使用招魂幡的咒語告訴他們,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是這周圍聚了一圈人想打探他的秘密,兩人為了聽清些,只得側著身子湊在一起。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鳴珂可以看見逐雨臉上隨著微風緩緩搖擺的細小絨毛,她認真地聽著白無常說的話,薄唇微顫無聲地念叨著那兩句咒語,忽而又咬著唇點點頭。

白無常見機密已經傳達到位,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欲放出個鬼魂讓他倆練練手,一看旁邊的小子紅著臉發呆,便鬼使神差地靠過去,哇的一聲吐出舌頭:“你小子在想什麽呢。”

鳴珂被他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支支吾吾道:“額,額,我在想你們也是鬼吧,我要是用招魂幡把你們兩個給收進去了……”

逐雨聽著他這話,心中一動,壞笑著看向白無常,低聲念起方才習得的咒語,只見銀鈴輕晃,旗面上的兇獸緩緩張開血盆大口,白無常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慌亂地飄至黑無常身後:“老黑,怎麽辦啊,我教出了個白眼狼!”

黑無常冷漠地揪著他的領子,把他甩到面前:“別逗了!你看她收得了你嗎?”

逐雨看著紋絲不動的白無常也犯了迷糊:“怎麽會沒用,難道我記錯咒語了?”

黑無常無奈地搖搖頭,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我周圍怎麽盡是這種貨色這差事幹得實在憋屈的表情:“不是告訴過你們嗎,若想將鬼魂收了去,得先讓他心甘情願的跟你走。”

白無常聽著這話,瞳孔忽地一顫,神情覆雜地望向逐雨,在對上她目光的那一瞬又迅速低下頭,逐雨看著他堂皇無措的表情,壞笑了一陣:“那他還怕成那樣?當個鬼差竟然被凡人嚇著了,真是丟臉呢!”

黑無常察覺到白無常的不對勁,一手按住他因激動而微顫的肩膀,將他從地上拽起,淡淡的對逐雨道:”他平日總是聒噪惱人,故而經常被我裝進招魂幡裏,許是方才突然精神錯亂了吧。”

逐雨半信半疑地望著白無常,拉開眼皮對他做了個鬼臉,白無常擡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垂著腦袋對他們道:“玩夠了吧?還不趕緊去幹正事!有多少鬼魂等著救命呢!”

說完便轉過身,精神恍惚地向前飄,逐雨看他突然失魂落魄,追了上去歉疚地喊道:“對不起,我不該捉弄你……”

白無常卻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似的,只孤零零地往前飄,黑無常望了他一眼,擡手阻住逐雨的腳步:“他沒事的,別在這裏耽擱了,趕快行動吧!時間不多了!”說完便轉過身,飛身跟上了白無常。

逐雨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兩鬼越飄越快越行越遠,鳴珂看著她自責的表情,柔聲道:“也怪我胡言亂語,等事情辦妥了我們再好好地向他道歉吧!”

逐雨點點頭,抓緊了招魂幡轉身與鳴珂消失在幽深的小巷。

另一邊,黑無常謹慎地回頭望了望,確認屋前那兩人已經離開,才看向身邊恍然若失的白無常道:“故人?”

白無常仰著脖子苦笑了一陣,兩行清淚從他蒼白的臉上劃過:“我也……不知道啊,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或許……你可以問問她?“

白無常揉了揉眼睛,一肘擊撞在黑無常手臂上:“你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新科狀元,萬一我前世也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現在卻變成這個樣子,做著個勾魂索命的差事,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破滅了怎麽辦?”說著說著,他破涕為笑,又哐哐錘了黑無常幾拳。

黑無常垂眸斜睨了他一眼,拽住他的領子飛速向前飄,低聲叱道:”就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白無常在他的拉拽下跟個迎風招展的長幡似的瘋狂晃動,連聲音也跟著顫起來:“我心裏難受,你也別想好過,之前你哪次送走了她,不會錘上我兩拳洩憤。我這次揍回來怎麽了?我是真心佩服你,當時那麽狠,竟沒過多久就反悔了,結果事已至此了還要次次領著她渡忘川上奈何橋,你說你這人,心裏究竟在想……啊啊啊啊啊,別打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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